日前，最高人民法院公布了人民法院依法審理破產案件、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十大典型案例，其中兩個案件與江蘇有關，均來自光伏行業，分別是江蘇協鑫能源有限公司對上海超日太陽能科技股份公司、江蘇順風光電科技有限公司對無錫尚德太陽能電力有限公司的破產重整。

    多位業內人士和專家學者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均表示，兩個案件的破產重整均體現了“企業主體、政府推動、市場引導、依法處置”的原則，以完全市場化的方式實現了企業重生、產業重振，對當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積極穩妥處置“僵尸企業”堪稱有益借鑒。

    多重困境，行業“優等生”為何先“下課”

    上海超日是國內較早從事太陽能光伏生產的民營企業，2010年11月在深交所中小板掛牌，2012年3月發行存續期限為5年的“11超日債”。此后，公司整體業績持續虧損，生產經營管理陷于停滯，無力償付供應商貨款，銀行賬戶和主要資產被凍結、抵押或查封，應付債券不能按期付息，“11超日債”也因此成為我國債券市場首個公司債違約案例。

    受制于沉重的財務負擔和當時光伏產業整體低迷等影響，超日難以在短期內通過主營業務經營來恢復持續盈利能力。2014年4月，債權人以超日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為由，向上海第一中院申請破產重整；6月26日裁定受理，因連續3年虧損，超日被暫停上市。

    相比上海超日，成立于2001年1月的無錫尚德發跡更早、知名度更高，曾創造中國光伏行業多個第一。尚德電力控股有限公司于2005年在美國紐交所上市，無錫尚德是尚德電力旗下資產規模最大的生產基地，10年間成長為全球最大的光伏組件生產商之一。

    2012年，由于行業惡性價格戰、全球產能過剩，以及自身決策頻繁失誤和內部管理問題等原因，無錫尚德陷入極端困境，并導致尚德電力股價一度跌至0.6美元以下，3次收到紐交所停牌警告，并一度被強制進入退市程序。2013年3月，中國銀行無錫新區支行等8家銀行以無錫尚德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為由，向無錫中院申請破產重整。

    “與破產清算相比，破產重整雖有較大不確定性，但若能找到合適的戰略投資者，企業仍有重生希望。”無錫中院金融庭庭長蔣馨葉介紹，通過各方利害關系人的協商，并借助法律強制性地調整他們的利益，對債務人企業進行生產經營上的整頓和債權債務關系上的清理，可以幫助企業擺脫財務困境，重獲經營能力。

    “之所以作出重整裁定，原因有三。”蔣馨葉分析說，首先，從債權人利益最大化角度考慮，無錫尚德已明顯缺乏清償能力；其次，考慮到公司2000多名職工的妥善安置；第三，基于公司尚有優質資產運營能力，“力圖通過破產重整，最終盤活企業優質資產”。

    積極穩妥，最大程度保全債權人利益

    超日和尚德曾是國內光伏行業的骨干，債務關系錯綜復雜，足以影響社會穩定，但政府“兜底”又有違市場經濟規律，還容易背上沉重的包袱。

    上海一中院指定一家律師事務所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組成超日的聯合管理人，于2014年10月公開超標，綜合考察后確定江蘇協鑫能源有限公司等9家單位組成聯合體，共同出資19.6億元，用于支付重整費用和清償債務，以及超日后續經營流動資金。

    根據重整計劃，超日的職工債權和稅款債權全額受償；有財產擔保債權按擔保物評估價值優先受償，未能就擔保物評估價值受償的部分作為普通債權受償，普通債權20萬元以下部分全額受償、超過20萬元部分按20%比例受償；“11超日債”本息全額受償。超日更名為協鑫集成，并于2014年實現盈利；2015年8月，“*ST超日”更名后恢復上市，漲幅一度達10倍，市場回應積極。至此，超日重整成功。

    無錫中院受理尚德重整案后，指定由地方政府職能部門組成清算組擔任管理人，選聘優秀團隊負責重整期間尚德經營事務，先實現復工。為徹底恢復其持續經營能力，2013年6月起，管理人從全球光伏行業上百家企業中篩選潛在戰略投資者，公開招募評議后，江蘇順風光電科技有限公司獲得戰略投資者資格。

    當年10月底，管理人提交重整計劃草案，明確順風光電支付30億元現金用于解決無錫尚德相關費用與債務清償，獲得100%股權，職工債權、稅收債權、擔保債權均按100%比例以現金方式一次性受償。為提高普通債權清償比例，每家債權人10萬元以下部分全額受償、10萬元以上部分在“現金”及“現金+應收款”兩種方式中擇一受償。11月12日召開債權人大會，順利通過重整計劃草案；12月底，30億元全部到位并分配完畢。

    業內人士表示，兩家企業破產重整清償比例很高，最大程度保全了債權人利益，是負責任的體現。

    同業整合，推動企業重生產業升級

    從身陷絕境到破產重整，再到獲得新生，一路跌宕起伏，超日和尚德帶來的思考是多方面的。

    作為全國首例公司債違約的上市公司破產重整案件，當時超日若要恢復上市，避免破產清算，須在2014年內重整成功，扭虧為盈。這意味著重整工作有效時間至多半年，選擇同行業有實力企業作為重整方，成為迅速重整成功的關鍵。

    超日易主更名后，成為國內最大非公有制能源企業協鑫集團的控股子公司。協鑫集團董事長、亞洲光伏產業協會主席朱共山介紹，超日負債規模大、資產情況復雜，還涉及6萬多股民及大量海外資產，同業整合有利于加速重整進程、優化資源配置、保障員工和投資者利益。

    破產重整也是提質增效的契機！協鑫集成及時明確發展定位，加大技術改造、注入優質資產，3年過去了，曾經陷入困境的明星企業涅槃重生，新東家借此完善了產業鏈、增加了一個資本平臺。“協鑫集團原有的多晶硅生產、鑄錠切片和電站建設運維已是全球領先，補上電池及組件制造、系統集成這一中間環節后，行業地位和話語權持續提升。”朱共山介紹，今年一季度，協鑫集成的營業收入和利潤總額同比分別增長167.33%、107.79%，組件出貨量躍居全球第六名。

    重整后的無錫尚德繼續沿用“尚德”品牌，并持續專注于光伏電池及組件的開發、生產和銷售。政府沒花一分錢，讓一家即將倒下的業界老大獲得新生，有效化解了經濟和金融風險，維護了社會穩定；對尚德而言，品牌技術和市場影響力得以保留；對接盤者順風光電而言，有了一個打造新型產業鏈的嶄新平臺。“方向正確，過程痛苦，結果令人滿意。”全程參與尚德重整的無錫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黃欽坦言，對陷入困境的企業，政府既不能簡單地一推了之，也不能老是攬在懷里怕冷怕熱，必須通過市場化機制，依法、依規、公開、透明地處理，找到各方利益的最大公約數。

    此前，尚德重整已寫進中央黨校省部級領導干部班課程的教學案例，國家有關部門曾專題調研。“企業重整要堅持市場化、法制化、規范化原則，不能老想著政府‘兜底’、國資接盤。”南京大學教授劉志彪分析說，每個環節在法院、管理人的主持下嚴格按程序實施，政府部門不預設立場、不搞“拉郎配”，充分尊重市場規律，是兩家企業重整成功的關鍵所在。<